【瞭望东方周刊】沙钢：入选500强后的困惑

　　2009年4月17日，“铁本案”盖棺定论。“铁本”老板戴国芳因“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被判5年有期徒刑。由于被司法机关限制自由至宣判时刚好5年，判决后的戴国芳已重获自由。

　　3个月后的一天，沙钢集团董事局主席沈文荣正在国外考察时接到一个报喜电话——沙钢入选了世界500强。在4 3家入选的中国企业中，沙钢是唯一的大陆民营企业。

　　铁本与沙钢地理位置相距不到100公里。同为民企老板，同处受宏观调控影响巨大的钢铁行业，为何一人曾深陷囹圄，而另一人则率队进了世界500强榜单？

　　“5年前的那次宏观调控抓了铁本的典型，沙钢当时也岌岌可危。沈文荣能避过一劫，一是因为他为人比较低调，当时不如戴国芳声调高；二是铁本当时的规模那么大，触犯了国有钢铁企业的利益。要按铁本当时的路子走，它很可能超过宝钢。”中投顾问能源行业首席研究员姜谦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现在能做的事情要千方百计做好，不要去做现在不能做的事情。能做的事情不抓紧做是失职，不能做的事情偏要做是盲目。”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沈文荣避谈戴国芳，但他的话似乎别具深意。

　　关于“红顶”

　　从1975年算起，在1/4个世纪里，沙钢和沈文荣在中国钢铁行业里都籍籍无名。

　　沈文荣的独特之处在于，他这个集体企业领导人，居然从1991年开始兼任了张家港市政协副主席、主席、市委副书记数年。

　　沙钢集团副董事长龚盛如此向《瞭望东方周刊》解释沈的“兼官”经历：“当年张家港市秦振华书记在任时，为了鼓励创业型企业家，就给了沈总一个政协副主席，相当于给企业一个级别。后来沈总又当了主席，但实际是别的副主席和秘书长主持工作。他这个主席是业余的，不去办公。政协主席当了两届以后，有个市委副书记要退休了，沈总说人家副书记是副处级，我政协主席是正处级，不合适，我把这个位子让出来，所以他就当了挂名副书记，从正处变成了副处。”

　　1987年、2001年和2004年，沙钢经过多次股份改造后，成了纯粹的民营企业。改制后，沙钢有3000 名员工持有股份，而其中经营层持股占87.7%，沈文荣个人持股29.98%。沈文荣成了真正的“沈老板”。

　　改制后，沙钢仍然保留了党组织。在沙钢集团党委副书记陈晓东看来，“党组织是一个很好的管理资源。”

　　曲线发展

　　跨国搬迁改写了沙钢的历史。

　　2001年4月，世界第九大钢铁公司——蒂森克虏伯位于德国多特蒙德市的霍施钢厂寻找买家，沈文荣随即带队前去考察。按沈的设想，他只想买一条热卷板设备。哪知实地一看，在蒂森克虏伯眼里索然无味的霍施4家工厂在沈文荣眼里都成了美餐，于是他决定把烧结、焦化、炼铁、炼钢、连铸、连轧等整个环节的设备全部买下来。这些设备当初值20亿欧元，而沈文荣买下来的成交价只是3380万欧元。沙钢派出了1000名工人，花了1年时间，将其全盘搬回中国，运回来的设备重达25万吨，“就差没把地灰扫回来了” 。

　　这条650万吨的长流程钢板生产线长达数公里，设备上中德文并用的铭牌无声地诉说着它的前世今生。

　　事后看来，沈文荣此举可谓一举三得：一是疾速地把沙钢的年产量提高到了千万吨级；二是实现了产品从棒材、线材到高附加值的板材的升级；三是扩大产能的同时还不违反国家的产业政策。

　　钢铁业专家孟庆恒提示本刊记者：“不要忘了沈文荣从德国往回搬迁钢厂的时候，正是戴国芳的铁本的报批规模从2 00万吨狂飙到840万吨的时候。而2004年4月，霍施钢厂生产线在沙钢复活的时候，也正是戴国芳锒铛入狱的时候。沈文荣走的是曲线发展的路。”

　　要是能有米塔尔二分之一宽松的国际融资条件

　　2005年时，沙钢曾经委托钢铁研究总院做了一个进行3000万吨产能升级的规划，但由于宏观调控政策的压力，蓝图作废。

　　沈文荣转而选择对外并购重组。“从头建厂不需要，也不太容易了，下一步肯定是兼并重组。不是被人家兼并重组，就是兼并重组人家。”

　　正是2005年以后，国有钢铁企业就不断掀起了并购重组浪潮：莱钢与济钢合并，山东钢铁集团诞生；邯钢、唐钢、宣钢、承钢合并，河北钢铁集团横空出世；武钢、鄂钢、柳钢宣布联合??国际钢铁企业的并购浪潮更是风起云涌。200 6年7月底，世界第一大钢铁企业米塔尔集团完成了对世界第二大钢铁企业阿塞洛集团的股权收购。一个年产钢1.16亿吨的世界超级钢铁集团诞生。

　　沙钢的第一次股权并购选择了苏北的淮钢。沈文荣并不讳言，这次并购的幕后推手是淮安与张家港两地政府。200 6年7月底，虽然淮钢对沙钢的股权转让还未走完程序，但沈文荣的雄心壮志已溢于言表，他公开说：“要是能有米塔尔二分之一宽松的国际融资条件，我仅在中国收购就能达到1亿吨。”“再雄心勃勃的计划，没有外部资本，靠自己的钞票收购，你能收购阿塞洛吗？”

　　此后，沙钢先后对河南安阳永兴钢铁、常州鑫瑞特钢进行了并购重组，并通过参股、投资在山东、山西等地建设了大型煤焦基地。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收购鑫瑞特钢，铁本老厂目前已由江苏沙钢集团代为经营，沈文荣的人生终于和戴国芳实现了某种程度的交集。位于常州武进区湟里镇东安的铁本老厂，产能达130余万吨。该工厂原由常州当地成立的企业监管、清算小组转租给鑫瑞特钢组织生产，年租金仅为10万元人民币。

　　中国两三年就能成为钢铁强国

　　2005年，沙钢实现1045万吨钢铁产销量；2006年，1462万吨；2007年，2280万吨。

　　2008年的钢铁行业被龚盛形容为“冰火两重天”。“上半年的销售形势太好了，8月份以后，价格下跌的速度和幅度非常大。”

　　但2008年沙钢的产能还是超过了3000万吨。“2009年、2010年，我就是每年亏损10个亿也不怕。中国需要5亿吨钢，如果真的只剩1亿吨的需求，中国经济不得了，要崩溃的。所以在总需求下降的情况下，我们的目标是生产量不减，市场份额要增加。”沈文荣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沈文荣不认为眼下的金融危机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但一提起民营企业面前的政策“玻璃门”，他就禁不住提高了声调。

　　“现在世界上90%以上的钢材中国都能生产，产品质量也都很好，我们离钢铁强国只有一步之遥。从产量上讲，中国早已是钢铁大国，但为什么没有成为钢铁强国？症结在于我们的钢铁工业没有得到有效的整合。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了，中国两三年就能成为钢铁强国。”沈文荣说。

　　“我们一些大型项目的审批要报到国家发改委，获批的难度就比较大。国有企业之间的联合重组有国资委批，民营企业谁来批？钢铁行业要重组，现在讲的都是宝钢、鞍钢、武钢怎么重组，没有讲民营企业怎么重组。民营企业能不能重组国有企业？”沙钢集团副董事长龚盛说，目前难点在于，对于民企实施实质性并购重组的资金筹措、富余人员安置、企业资产划转、债务核定和处置、财税利益分配等一系列重大问题，至今没有明确具体的配套政策。

　　不久前，央视二套采访中国冶金工业规划研究院常务副院长李新创(钢铁产业调整与振兴规划起草人之一)。节目结束后，龚盛就给李发了个短信，说：“老兄呀，现在大家都在议论你那个规划是‘国进民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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